烏龍茶源于武夷山,這在中國茶界是基本公認的史實。但是長期以來,在報刊中也偶見不同說法,這其中有的是主觀臆解古籍詩文,有的是誤把地點與制作人混淆起來,有的則是為本地爭譽而杜饌文章。凡此,混淆了視聽,搞得業(yè)外人士似是而非。
本文就烏龍茶發(fā)源于武夷山問題進行進一步佐證,同時就烏龍茶為何會發(fā)源于武夷山、烏龍茶制作工藝產(chǎn)生的時代背景、以及它對于茶文化的影響等問題進行簡要闡述。
烏龍茶起源武夷山的記載
關于烏龍茶的起源,清布衣文士王草堂在其《茶說》作了詳細記載:“武夷茶采后,以竹筐(當為篩字),架于風日中,名曰曬青,俟其青色漸收,然后再加炒焙。陽羨山片,只蒸不炒,火焙以成。松羅、龍井皆炒而不焙,故其色純。獨武夷炒焙兼施,烹出之時,半紅半青。青者乃炒色,紅者乃焙色也。茶采而攤,攤而扌鹿(搖之意),香氣越發(fā)即炒,過時不及皆不可。既炒既焙,復揀去其中老葉、枝蒂,使之一色。”此文被當時(1717-1720年)在崇安縣(1989年改名武夷山市,下同)為令的陸廷燦編入其《續(xù)茶經(jīng)》。
對于《茶說》之記載,前中國茶葉學會理事長程啟坤先生認定該法即為烏龍茶制做工藝,并說“現(xiàn)福建崇安武夷巖茶的制法乃保留了這種烏龍茶傳統(tǒng)工藝的特點?!?/p>
當代茶界專家、烏龍茶泰斗張?zhí)旄Uf:“烏龍茶是世界三大茶類之一,起源于福建崇安武夷山?!辈⒂?002年初揮毫題寫“烏龍茶故鄉(xiāng)武夷山”,饋贈給筆者。
烏龍茶起源于武夷山的原由
烏龍茶的制作工藝為何會起源于武夷山呢?筆者認為,當是從散茶及松羅茶制作工藝演化而來的。我們知道,無論是最早記載的唐代“請雷而摘,拜水而和”的武夷“晚甘侯”,還是元代四曲皇家御茶園制作的武夷貢品“石乳”,均為蒸青團茶或餅茶。由于團、餅茶經(jīng)蒸搗不能很好地保持茶葉的自然風味,且制做、飲用程序繁冗,既不能滿足世人品飲的要求,又影響茶葉發(fā)展。因此,明洪武年間,朝廷頒令罷龍團,改制散茶。此當是綠茶,其制作工藝較之團、餅茶有了大簡化,只要經(jīng)過殺青——揉捻——干燥。但散茶茶青采摘細嫩尖小,不經(jīng)萎凋,主要工序在殺青,即將茶葉放入紅鍋熱炒,用以蒸發(fā)水份,破壞酶的活性,產(chǎn)生香氣,雖然保持茶葉自然真味,但缺乏熟香濃醇。
爾后,崇安令招黃山僧來制松羅茶(此茶約起于明隆慶年間,1567-1572年)它較散茶香高味濃,遂仿之。松羅茶與散茶存異之處,明代聞龍《茶箋》載:“炒時須一人從旁扇之,以祛熱氣,否則色、香、味俱減”。“炒起當鐺時,置大瓷盤中,仍須急扇,令熱氣稍退。以手重揉之,再散入鐺,文火炒干入焙”。
松羅制法是個大進步。但由于缺于做青,葉片內(nèi)含物沒有適度轉(zhuǎn)化,無法使香氣、滋味發(fā)展。明人張大復謂之“有性而無韻”。周亮工(1612-1672)在《閩小記》中載之曰:“經(jīng)旬月則赤紫如故”。時人為了克服以上弊病,即摸索進行做青,目的使茶青葉片部分發(fā)酵,后炒焙之,這是經(jīng)過幾十年的探索和實驗,才得以成功的,其中也有它的偶然發(fā)現(xiàn)。
關于烏龍茶制做工藝的形成還流傳著一個有趣的傳說。傳說清朝年間,有一隊官兵經(jīng)過武夷山,當時正值采制季節(jié),廠主及工人們倉惶躲避,士兵們就睡于茶青之上。官兵走后,廠主見茶青已變軟,部分邊緣發(fā)紅,痛心不已。無奈之下,將其炒、揉、焙,結(jié)果意想不到其茶不但香高、味厚,而且比之松羅茶更無苦澀。筆者認為,士兵們在茶青上睡覺時壓迫、滾動,這種無意識的簡單“做青”,卻起到了部分發(fā)酵的效果,真是“歪打正著”。廠主、茶師們喜出望外,逐漸揣摩而為之,終于摸索出烏龍茶的制作工藝,這當然是初級階段的烏龍茶。有人將此引證為紅茶起源,筆者認為欠妥。因為紅茶主要在揉捻后發(fā)酵,而烏龍茶是在炒揉之前發(fā)酵,士兵不可能睡在粘乎乎的紅茶茶胚上。
這種偶然的巧合是有它的前因的。姚月明等茶葉專家和老茶農(nóng)推測認為:由于別于丘陵地帶,武夷山中茶山分布于峰巖之中,很是分散,且離茶廠較遠,采茶時要各山跑動,茶青在茶籃中震動、斯磨,且加之在挑青茶簍中壓放時間較長,必然會變軟、紅邊,大晴天更為嚴重。由于這種狀況下制出的散茶缺乏青綠,制出的松羅雖“色香亦具足”但“經(jīng)旬月,則赤紫如故。”僧道茶師們企圖易之技法,但“轉(zhuǎn)輾相效,舊態(tài)畢露”(周亮工《閩小記》),苦于不得新法。而清兵睡壓過的發(fā)酵的茶青,制出的干茶剛好順應和發(fā)展往日所采的茶青少量紅邊、發(fā)酵的特點,因此茶師們便改弦更張,采用半發(fā)酵法制做武夷茶,這是工藝上的大改進。
由于有了這種正確的開端,爾后經(jīng)過長期的逐步完善為曬(雨天則烘)、搖、抖、撞、涼、圍、堆等做青手法,并據(jù)情況“看青做青”、“看天做青”,力求水分揮發(fā)恰好,葉片發(fā)酵適度,香氣發(fā)越即炒、揉、焙之,形成了烏龍茶制作完整工藝。
烏龍茶的制作工藝,比之綠、紅茶更為繁復,且做青達十幾個小時之長,要求茶師們力具匠心。其獨特工藝造就出武夷巖茶具備“香清甘活”、滋味醇厚的獨特巖韻,因此,烏龍茶制做工藝的形成,是武夷山的一大貢獻。自此武夷巖茶及其制作工藝“由武夷傳到建甌、安溪各地,并傳入臺灣?!币虼?,“溪茶遂仿巖茶樣”,引得“鄭世報父子引進、種制武夷水仙于永春”,形成“武夷苗裔臺灣茶”。
王草堂其人簡介
對于烏龍茶問世的記證人王草堂(名復禮),過去很少見諸介紹,其實王是位富寓學識的文人。據(jù)方留章等查證及山志載記,王草堂,浙江錢塘人,是明代王陽明(謚號文成公)的六世裔,系布衣文士,一生主要從事修志著文。清代康熙戍子四十七年(1708年)夏,67歲的王草堂受福建制臺、撫臺的聘請來閩,寓居武夷。為繼承先祖陽明先生的遺愿,在大王峰麓重建“武夷山莊”,三年始成。后一直隱居于此,著文修志,前后經(jīng)歷了王梓、梅廷雋、陸廷燦三任(1708-1720年)崇安令,終老于武夷。
王草堂在武夷山隱居十多年之久,對此地傾注深情,贊言此地“真堪娛老忘歸”。其留下了珍貴的《武夷山九曲志》和詩文,特別是他記敘并留存于今的烏龍茶起源文章至為珍貴,不但充分肯定了武夷山在茶史上的地位,而且還避免了烏龍茶發(fā)源地紛爭,當受今人緬懷。
閩南人的作用
烏龍茶制作工藝的形成,閩南人起了重要作用。明朝滅亡,清人入關。一些明代遺民入山隱居,或削發(fā)遁世,以消極行徑來對抗清政。其時風景秀麗,且遠離都市的武夷山便成了隱者、釋家的向往勝地。加之山中盛產(chǎn)巖茶,釋家以茶參禪,以茶為產(chǎn);隱者品茶消閑,品茶為樂。武夷巖茶便成了山中主要農(nóng)產(chǎn)和商品,倍受青睞?!犊h志》和《山志》載:“武夷山向為羽流棲息之所。清初閩南教徒始入修持,嗣是玉華、清源、碧石寺相繼以興,天心永樂禪寺至有釋教徒一百余人。是時,百二十里山中大小寺庵院有五十多處,幾乎無山不庵,山僧多為閩南人?!敝饕挠型布尼尦?,漳浦籍僧衍操、釋超位、鐵華上人,龍溪籍的僧如疾、釋超煌、道桓、明智,晉江籍的興覺、真熾,泉州籍凈清,漳州籍的性坦等。本來“茶和寺院佛教有著深遠的關系”,在武夷山尤為明顯,因為該山中幾無農(nóng)田。僧人便茶為主產(chǎn),以茶為生;念經(jīng)參禪,以茶解困;消閑待客,賞茶為樂。這種珍品自然由僧人傳到閩南家鄉(xiāng),很快地引來了閩南商賈前來經(jīng)營巖茶。時山中茶廠大部分系閩南茶商所有,成品茶則運往閩南、潮汕及海外銷售。為此,釋超全《安溪茶歌》有“邇來武夷漳人制”之句。有人將制作人與發(fā)源地點、制作工藝混淆起來,大概是誤解了此意。
閩南人進入武夷山,參與制作、發(fā)展烏龍茶還有另一途徑。武夷茶早年往北“茶馬互市”,特別是清乾隆二十二年(1757年)清政府把廣州作為對外貿(mào)易唯一口岸后,武夷茶均過分水關到江西省鉛山縣河口鎮(zhèn)(時為水運重要碼頭),再行包裝或烘焙,載船由信江達鄱陽湖轉(zhuǎn)贛江南下往廣州。由于明、清時福建實行過海禁,大量福建沿海農(nóng)民遷往江西之鉛山、上饒?!躲U山縣志》載:其處(指鉛山縣)向為福建人遷徒移居之地,僅明、清兩代福建移至此的移民新建村落達523處(注:移民單獨建村而居),占所遷入的外省人新建村落598處的87%,其中不乏閩南人?!扒迩∧觊g(1736-1795年)河口茶行多達48家”,“當時河口制茶技術(shù)較高,在全國茶葉行內(nèi)都有一定地位。武夷茶的主要產(chǎn)品福建崇安縣的制茶師,大多聘自河口。”據(jù)1985年《上饒縣地名志》載:全縣35個公社、場幾乎都是福建移民,其中與鉛山縣鄰近的南部為多。遷入者多為泉、漳、汀州、泉州、永春、南安、莆田等縣。有的由于搞不清原籍州、縣,只標明“下四府”(注:當時福建的南部的四個府)。如與鉛山縣毗鄰的大地公社,85個自然村,就有29個是閩南移民所建;高泉墾殖場25個自然村,就有15個全系永春移民所建。以上移民時間大多在清康熙年間,遲的下抵清光緒末年,早的上至明正統(tǒng)年間(1436-1449年)。這些“下府人”之移民與閩南茶商、僧人語言相通,自然優(yōu)先被雇用,有的還被聘到武夷當包頭、茶師。久之,一些人便在武夷山安家,所以至今武夷天心巖茶村、村民大多為閩南后裔。閩南僧人、茶商與當?shù)厣矫駷楣餐瑒?chuàng)制、發(fā)展武夷巖茶做出了貢獻,這是應當肯定的。
持“烏龍茶發(fā)源于閩南”觀點者,則認為閩南人先遷武夷山,后轉(zhuǎn)遷鉛山和上饒縣。這與閩南移民始遷于明代早期,早于烏龍茶工藝形成時間、且遷到鉛山縣和上饒縣人數(shù)及居住區(qū)域大大超過武夷山天心巖茶村人數(shù)和區(qū)域的事實。另從當今天心村民的族譜及口述,都說明“下四府人”是先遷江西上饒鉛山,后再移居武夷山。
烏龍茶對茶文化的影響
烏龍茶的問世,給茶葉增添了一個新類型,系一大飛躍。由于它兼具綠茶之清芬、紅茶之甘醇,備受世人贊賞。特別是在武夷山獨特自然環(huán)境中生長出的茶葉制成的烏龍茶(專稱武夷巖茶),更是醇厚幽遠、獨具巖韻,飲者青睞。并成出口貿(mào)易的重要產(chǎn)品。
烏龍茶的創(chuàng)制成功,進一步豐富了茶文化內(nèi)函,茶書上的武夷巖茶詩詞文賦屢見不鮮,贊聲不絕。特別在品茗藝術(shù)上大有發(fā)展,所謂的功夫茶當源自于斯,并非妄言,有文佐證。清代才子袁枚丙午(1786年)游武夷山“到幔亭峰、天游寺諸處,僧道爭以茶獻。杯小如胡桃,壺小如香櫞,每斟無一兩,上口不忍遽咽,先嗅其香,再試其味,徐徐咀嚼而體貼之,果然清芬撲鼻,舌有余甘,一杯之后,再試一二杯,令人釋躁平矜,怡清悅性”。由于武夷巖茶品質(zhì)優(yōu)異,在武夷山為僧管山、制茶及經(jīng)營武夷巖茶的“下府人”(即閩之下四府)人,便將武夷巖茶及品茶文化傳至閩南。加之閩南海陸交通方便,經(jīng)濟發(fā)達,人民生活優(yōu)于閩北,因而品飲武夷巖茶便成了他們體面高雅的賞心悅事。時告老還鄉(xiāng)的宰相兼太子太保蔡新(漳浦人)吟有“食武夷,看金魚”之句。清《龍溪縣志》載:“靈山寺茶,俗貴之。近則遠購武夷。以五月至則斗茶,必以大彬之罐,必以若琛之杯,必以大壯之爐。扇必以王官溪之蒲,盛必以長竹之筐……有的甚至“薪必以橄欖之核”,到了玄乎其玄地步。此等侈奢飲風,致使有的癮君子傾家蕩產(chǎn)。這種品茗風尚,很快傳到臨近的潮汕,當?shù)厥咳肃嵵仄涫?,增繁添序,冠以“潮汕工夫茶”雅名。陳鏡雄等《潮汕工夫茶話》有文戲茶癖“寧可三日無米,不可一日無茶”,并稱茶主要來自閩省。據(jù)福建茶葉專家莊任考證:“工夫茶指最初所用茶葉多尚武夷,源自武夷傳統(tǒng)茶名”之品飲方法。與此同時,閩南、潮汕、廣州三邦競相經(jīng)營武夷巖茶。清中至民國間,武夷山麓的下梅街、星村街、赤石街先后為茶葉集散地,茶行茶莊毗鄰,一片繁榮興旺景象,有人揣測“全崇安”盛名當由此而出。武夷巖茶自此昂居中國茶葉“十哲”之位。與福建一海之隔的臺灣省,雖然在清嘉慶(1796-1820)年間就移去武夷山茶苗種植繁衍。終因自然條件存在差異,無法成就武夷巖茶“巖骨花香 ”之韻。臺之飲君仍然鐘情巖茶。因此清《臺灣通史》編者連橫在其“茗談”一文中寫到:“(臺人品茶)茗必武夷,壺必孟臣,杯必若琛,非此不足自豪,且不足待客?!遍L期以來臺灣、武夷茶界往來不斷。近十幾年中來,更是頻繁,或切磋茶事,或交流茶文化。
綜上所述,武夷山創(chuàng)制出烏龍茶,不但是茶葉史上的一大貢獻,而且對于弘揚武夷文化、乃至中華茶文化都有產(chǎn)生積極作用。我們應繼承武夷先民的創(chuàng)造精神,而且要十分珍惜武夷巖茶及武夷茶文化,讓它為當今的兩個文明建設服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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